第44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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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三个杯子来,”于连孩子般急切地说“我听见走廊里有两个犯人走动,让他们进来。”
  看守带来两个苦役犯,他们是惯犯,正准备回苦役犯监狱。这是两个快活的恶棍,精明,勇敢,冷静,确实非同寻常。
  “您给我二十法郎,”其中一个对于连说“我就把我的经历细细地讲给您听。那可是精品啊。”
  “您要是撒谎呢?”
  “不会,”他说“我的朋友在这儿,他看着我的二十法郎眼红,我要是说假话,他会拆穿我的。”
  他的故事令人厌恶。然而它揭示了一颗勇敢的心,那里面只有一种激情,即金钱的激情。
  他们走后,于连变了一个人。他对自己的一切怒气都消失了。剧烈的痛苦,因胆怯而激化,自德-莱纳夫人走后一直折磨着他,现在一变而为忧郁了。
  “如果我能不受表象的欺骗,”他对自己说“我就能看出,巴黎的客厅里充斥着我父亲那样的正人君子,或者这两个苦役犯那样的狡猾的坏蛋。他们说得对,客厅里的那些人早晨起床时绝不会有这样令人伤心的想法:今天怎么吃饭呢?他们却夸耀他们的廉洁!他们当了陪审官,就得意洋洋地判一个因感到饿得发晕而偷了一套银餐具的人有罪。”
  “但是在一个宫廷上,事关失去或得到一部长职位,我们那些客厅里的正人君子就会去犯罪,和吃饭的需要逼迫这两个苦役犯所犯的罪一模一样”
  “根本没有什么自然法,这个词儿不过是过了时的胡说八道而已,和那一天对我穷追不舍的代理检察长倒很相配,他的祖先靠路易十四的一次财产没收发了财。只是在有了一条法律禁止做某件事而违者受到惩罚的时候,才有了法。在有法律之前,只有狮子的力气,饥饿寒冷的生物的需要才是自然的,一句话,需要不,受人敬重的那些人,不过是些犯罪时侥幸未被当场捉住的坏蛋罢了。社会派来控告我的那个人是靠一桩卑鄙可耻的事发家的我犯了杀人罪,我被公正地判决,但是,除了这个行动以外,判我死刑的瓦勒诺百倍地有害于社会。”
  “好吧!”于连补充说,他心情忧郁,但并不愤怒“尽管贪婪,我的父亲要比所有这些人强。他从未爱过我。我用一种不名誉的死让他丢脸,真太过分了。人们把害怕缺钱、夸大人的邪恶称作贪婪,这种贪婪使他在我可能留给他的三、四百路易的一笔钱里看到了安慰和安全的奇妙理由。礼拜天吃过晚饭,他会把他的金子拿给维里埃那些羡慕他的人看。他的目光会对他们说:以这样的代价,你们当中谁有高兴有一个上断头台的儿子呢?”
  这种哲学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它能让人希望死。漫长的五天就这样过去了。他对玛蒂尔德礼貌而温和,他看得出来,最强烈的嫉妒使她十分恼火。一天晚上,于连认真地考虑自杀。德-莱纳夫人的离去把他投入到深深的不幸之中,精神变得软弱不堪。不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想象中,什么都不能使他高兴起来。缺少活动使他的健康开始受到损害,性格也变得像一个德国大学生那样脆弱而容易激动。那种用一句有力的粗话赶走萦绕在不幸者头脑中的某些不适当念头的男性高傲,他正在失去。
  “我爱过真理现在它在哪里?到处都是伪善,至少也是招摇撞骗,甚至那些最有德的人,最伟大的人,也是如此;”他的嘴唇厌恶地撇了撇“不,人不能相信人。”
  “德-某某夫人为可怜的狐儿们募捐,对我说某亲王刚刚捐了十个跑易,瞎说。可是我说什么?圣赫勒拿岛上的拿破仑呢!为罗马王发表的文告,纯粹是招摇撞骗。”
  “伟大的天主!如果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在灾难理应要他严格尽责的时候,居然也堕落到招摇撞骗的地步,对其他人还能期待什么呢?”
  “真理在哪儿?在宗教里是的”他说,极其轻蔑地苦苦一笑“在马斯隆们、福利莱们、卡斯塔奈德们的嘴里也许在真正的基督教里?在那里教士并不比使徒们得到更多的酬报。但是圣保罗却得到了发号施令、夸夸其谈和让别人谈论他的快乐”
  “啊!如果有一种真正的宗教我真傻!我看见一座哥特式大教堂,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彩绘玻璃窗;我那软弱的心想象着玻璃窗上的教士我的心会理解他,我的灵魂需要他然而我找到的只是个蓬头垢面的自命不凡的家伙除了没有那些可爱之处外,简直就是一个德-博瓦西骑士。”
  “然而真正的教士,马西庸,费奈隆马西庸曾为杜瓦祝圣。圣西蒙回忆录破坏了我心目中费奈隆的形象;总之,一个真正的教士那时候,温柔的灵魂在世纪上就会有一个汇合点我们将不再狐独这善良的教士将跟我们谈天主。但是什么样的天主呢?不是圣经里的那个天主,残忍的、渴望报复的小暴君而是伏尔泰的天主,公正,善良,无限”
  他回忆起他烂熟于心的那部圣经,非常激动然而,自从成为三位一体,在我们的教士可怕的滥用之后,怎么还能相信天主这个伟大的名字呢?
  “狐独地生活!怎样的痛苦啊!”
  “我疯了,不公正了,”于连心想,用手拍了拍脑门。“我在这牢里是狐独的,可我在世上并不曾狐独地生活,我有过强有力的责任观念。或错或对,我为我自己规定的责任仿佛一株结实的大树的树干,暴风雨中我靠着它;我摇晃过,经受过撼动。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但是,我没有被卷走。”
  “是牢房潮湿的空气让我想到了狐独
  “为什么一边诅咒虚伪一边还要虚伪呢?不是死亡,不是黑牢,也不是潮湿的空气,而是德。莱纳夫人的不在压垮了我。如果在维里埃,为了看到她我不得不躲在她家的地窖里,我还会抱怨吗?”
  “同时代人的影响中了上风,”他高声说,苦苦一笑“跟我自己说话,与死亡仅两步之隔,我还要虚伪十九世纪啊!”“一个猎人在林中入了一枪,猎物掉下来,他冲上去抓住。他的靴子碰到一个两尺高的蚁巢,毁了蚂蚁的住处,蚂蚁和它们的卵散得远远的蚂蚁中最有智慧的,也永远理解不了猎人靴子这个黑色的、巨大的、可怕的东西,它以难以置信地迅速闯进它们的住处,还伴以一束发红的火光”
  “因此,死生,永恒,对于其器官大到足以理解它们的人类来说,都是些很简单的事物”
  “盛夏,一只蜉蝣早晨九点钟生,傍晚五点钟死,它如何理解夜这个字呢?”
  “让它再活五个钟头,它就看见和理解什么是夜了。”
  “我就是这样,死于二十二岁。再给我五年的生命,让我和德-莱纳夫人一起生活,”
  他像靡非斯特那样地笑了。“讨论这些重大的问题真是发疯!”
  “第一,我是虚伪的,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那儿听似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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