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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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好事。说明皇上龙威霆霆,众人无不恭谨。”沈梒顿了顿,看他那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又不禁一软,柔声道,“皇上不必感到寂寞……纵使臣以后再不能与您同席而坐,亦不能联袂而行,但臣的心中——永远记得东宫与您挑灯畅谈的快活。自此以往,竭尽全力,也定当如从前一般,护皇上平安,佐您江山锦绣。”
  正宁帝的目光微动,双眼中闪烁着盈盈的流光,半晌低声笑道:“先生为了我好,这些我永远记得。你我的师徒之情,我也永不会忘怀……您说的那些,我记下了。只是以后你我独处之时,我还是要称您一声 ‘先生’。”
  “皇上,这于理——”
  “这是圣旨,先生不要拒绝了!”
  沈梒顿了顿,终于摇头失笑:“罢了……臣,输给皇上了。”
  正宁帝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起身回到了御座上,问道:“既然先生今天也听那田长学所说的话了,您怎么看这个人?他的建议,可行否?”
  沈梒想了想道:“田长学这人在水利一事的确颇有威名。他早年走遍了沩、阜两岸,才写下了《河疏》。只是以阜攻沩的法子,未免有些过于理想,一旦不慎便有可能导致阜水冲堤、沩水倒灌。而一味束高堤坝,也会让水面愈长愈高……臣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正宁帝连连点头,叹道:“看那田长学对自己的法子颇为笃信,不知会不会把先生的建议,放在心里。”
  沈梒笑道:“术业有专攻,此等专家大多坚信自己的主张,这也是常事。以臣之见,不如另择一与田长学主张相左之人,共议此事。不辨不明,或许在他二人的公事之中,能碰撞出更好的法子。”
  “甚好,便按先生说的去办。”正宁帝大笑道,“先生一回来,朕的心里便瞬间安定了不少。”
  沈梒垂首道:“能为皇上分忧,乃臣之幸。”
  正宁帝静静地看着他,半晌道:“有一句话,朕一直想问先生……两年离京之前,您可对这京城,对先帝,有怨怼之情?”
  沈梒怔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正宁帝,而年轻的帝王也在回望着他。在那双明亮的双目中,沈梒看到了坦然与从容,仿若晴明的正午天空,无一丝浮云,无一丝阴霾。
  那不是试探的眼神。
  蓦地急跳了两下的心,渐渐平缓了下来。沈梒静静地想了想,缓声答道:“怨怼未有,遗憾——些许有之。”
  “遗憾……”正宁帝喃喃默念了一遍。
  末了,他举目看向沈梒,定定地道,“先生乃是纯臣,朕一向知道。您为国为民,心怀天下。只是有时,看得太远的人,未免会忽略脚下的坑洼与路障。”
  沈梒眸光微动。
  “当年达日阿赤之变,揪起内因,便是因为党政。这些朕心中都明明白白。”正宁帝淡淡地道,他举目望向大殿之外,看向那阔广的殿陛和起伏的层峦,目光格外通透,“先生落罪,实乃无奈。先帝虽也欣赏先生,但党政与军变,如同那脱缰之马,他便是相救先生,也是无从下手的。”
  沈梒垂眸道:“臣明白,心中从未有半分怨怼。”
  “无论先生有没有怨怼,朕只想让您知道,先生这般的 ‘纯臣’乃是朕毕生所求之人。”正宁帝深深地看向沈梒,道,“朕不敢说能护先生半分无碍,但竭尽全力,也当让您在为国呕心沥血之时,不再因其他的人和事,而束手束脚。”
  沈梒心中震动,情不自禁怔怔地看着正宁帝。
  “别再畏惧什么党政纷乱,和明枪暗箭。”正宁帝一字字道,“哪怕世事依旧纷乱,可朕依然希望先生能一如既往,畅所欲言地进谏,雷厉风行地去做。而朕,便来做先生的护心甲和免死符。”
  得君如此。
  仿佛一场罡风吹散万里阴霾,天空乍晴,一片阔朗。
  沈梒长吸了一口气,竟觉胸怀激荡,难以自已。这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唯有八年之前,他一朝金榜题名摘得榜首,太和殿百官大传胪,他应着朝阳旭日走向御座之时,才曾感受到过。
  心头曾经的火,烧过,也熄过。如今漫野连天,长风四起,再次不死不休地照亮了天壁。
  千言万语,难以言说。沈梒闭目,定了定情绪,起身深深地一揖到底,沉声道:“定不负,今日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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