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往事怎堪回首(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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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英堂话音落地,各路江湖人都愣在了当场,眼睛一下子看看这个年轻人,一下子瞧瞧汪叶二人,一下子又偷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只见罗剎娘依旧抬头望天,没有人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就是觉得她有一丝沧桑,一丝感慨,一丝愤恨,还有一丝不甘,眾多的情绪,全都匯聚在那张凄凉的侧脸。「锦鳶」陈金釵离开,「绣帘香」老鴇自杀,「华家村」被屠村,这「锦绣年华」四字中,只剩下「年家班」尚在。眾人不禁又向她多了瞧几眼,那半张脸的面具,究竟盖上了多少的愤愤不平呢?
  就在眾人陷在惋惜的情绪中时,只见罗剎娘突然伸手向脸,在那薄薄的面具上轻轻一抚,竟摘了下来。眾人不及惊讶,看见了她那半张脸,给火舌蹂躪过,已然溃烂不堪,变得恁般恐怖。她将手指一紧,面具在她手中「喀啦」一声,捏得粉碎。她这一揭真面目,场中较年长的江湖人都是惊叹了一声,眼前人是谁,他们这下才认出来了,瞧瞧她那副模样,人人只是「沉、沉」的叫唤,至于她的全名,则是不忍再说下去了。
  薛少贤的心魂尚未归位,只见罗剎娘一脸阴森,沉沉地注视着自己,他不禁觉得万分反感,且不说他是堂堂大少爷,祖辈犯了什么事,她凭什么牵连自己?他固然桀敖不驯,此时有人主动跟他为难,便更加地理直气壮:「我管这个女人是谁,你报仇报到了本公子头上,我非要你碎尸万段!来人,还不快动手!」
  此言一出,罗剎娘好像是发了狠似地,也不管苍鹰会高手如云,她就像是一头出了柙的猛兽,长剑既出,再也无人可阻。欧阳惜剑看她的神色,已没了面具遮掩,更是森然可怖。欧阳惜剑这路剑法在于「冷」,就如他的人一般,阴险又寒慄,此时碰上这个不受控的鬼女,那份寒意竟给她剪除的乾乾净净。罗剎娘看清了对方惊骇,内力一吐,势如破竹地捅了他一剑。欧阳惜剑胸口中剑,人立刻给向上一挑,甩了开去,他在一旁口吐鲜血,不久后便断了气。这时,罗剎娘突然一侧头,脚下轻轻一登,顺手拎起了一个小姑娘。她脚才离地,身后鞭子立刻重击在地,地上霎时多了个长条窟窿。罗剎娘将小姑娘轻掷在地,衝她落下一句话:「死丫头,现在没工夫料理你,一会儿再来找你算帐!」
  那小姑娘正是阿容,方才她见段奇寧自背后偷袭,立刻赶至罗剎娘身边。只是她低估了高手的功力,有人在后面暗算她,她又岂会不知?是以立刻拎起阿容,避过段奇寧的一鞭。眼下她一人斗两人,原来是有些吃力,可是她刚才经歷了一番大起大落,此时再战,莫名就觉得万般有力,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段奇寧一面挥动长鞭,一面轻蔑地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沉东卿,成王败寇嘛,八甲庄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败了。如今陈金釵都死了,你还在妄想復仇吗?」
  此言一出,场上好多人都变了色。罗剎娘本来已心凉透顶,二十年了,她费尽心机的復仇,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是失败了!段奇寧一句轻描淡写的讥讽,让她顿时涌起一股凄凉之感。他们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光,曾经拥有的锦绣年华,在復仇的路上,先是折了华家村,又折了绣帘香,现在陈金釵也死了,那些她过去的连结,全部都没有了!
  段奇寧这句话出口,罗剎娘自然是感慨万端,然而对于阿容来说,更多的是撕心裂肺。她们一个想着要强留,另一个想着要逃跑,怎料得到当日一别,竟然会是永别?她一听见这句话,心已凉了半截,等到她缓缓地回过神来,眼角早已灼热,阴沉地说道:「……你说什么?陈金釵也死了?」
  段奇寧却不理会这个毛头小鬼,只是不停地朝罗剎娘递鞭子,口中讥嘲道:「是啊,死得可惨了,给人一刀捅死,还吃了老子一鞭!」
  他正跟罗剎娘缠斗中,便有些无所谓地落下这话,谁知这些话在阿容听来,却是比什么都重。当他说到被人一刀捅死时,阿容的心好像也被人捅了一刀,不禁站起身来,「唰」一声拔剑出鞘,暴吼道:「我要杀了你!」
  阿容固是性倔,可是当她在说这一句话时,眼角已是两行热泪流下。她好恨这样的自己,如果她有够强的功夫,就不必这样不甘流泪,乾脆豁出去了,长剑打出,将她那带着阴险特质的「鳶飞戾天」使了出来。此时她的内力已完全復原,更超以往,虽不及场中高手,可是那既逍遥,復阴险的剑法一挥出,竟也让段奇寧分了心神。就在这时,罗剎娘突然吐了血,背后重重地受了一掌,回过身去,只见背后一人生着粗眉,手无兵刃,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段奇寧眼看那人,突然高喝一声:「老沉!快来搭把手,解决了这婆娘!」
  眾人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形瘦如竹竿,一身寧静的气质,喜怒不露,就这么站在场中。原来他是野豹队第四位高手——沉容。适才罗剎娘和段奇寧斗得不可开交,沉容早在背后静候已久,他沉静的特质让他身手如风,靠近了敌人也觉察不出他的存在,是以罗剎娘才被他忽施偷袭。人人见罗剎娘功夫如此之高,有人飘到了邻近,她竟然无半分警觉,可想而知这人也非泛泛。
  沉容一声不出,眨眼间已朝罗剎娘送了十来掌。罗剎娘方才背后中掌,眼下要解决这两人,实是大为吃力。阿容一剑推出,原欲扰乱段奇寧出手,谁知段奇寧却忽然长鞭一甩,捲住了她的剑,阿容险些给他甩出去,便松了手,剑给段奇寧一鞭扔出。谁知就在这么片刻,罗剎娘看准了段奇寧门户大开,狠狠地朝他劈来一剑,段奇寧呕了血,鞭势仍然不止。罗剎娘心下大快,她尚沉浸在砍伤对手的痛快之中,没想到这次却换成自己背后失守,沉容出手快如风,沉静的几乎阴险,狠狠地朝罗剎娘劈了一掌。罗剎娘见后有来掌,前方段奇寧一鞭又到,横起剑来,往自己的脖子抹了上去。
  眾人一见此景,都是震惊不已。阿容管不得自己的命,立时奔向罗剎娘,段奇寧鞭势不止,再度斩了过来,长鞭到了半空,却被一柄长刀打了开去,那鞭子那空中捲了数圈,将长刀裹在里面。阿容和汪振华扶起罗剎娘,一时都有些无措。原来赵元祺方才看见地下长刀,便将它一脚踢起,暂时止住了鞭势。而后阿容听见了一声媚笑,一个女人长剑抖出,语带讥讽地说道:「野豹队的高手难道就只会忽施暗算,光明的手段却一点不会吗?还自称什么野豹队,我看比山鸡还不如呢!」
  那个女人正是祝秋棠,原来赵元祺那日去信「年家班」,是想向祝秋棠搬点救兵。他已找到了赵光寄的解药,想来薛少贤必会尽快解决自己,便想在试剑会上和她们里应外合,一箭射死薛少贤那廝。他其实并不知道「年家班」和罗剎娘这层关係,只是薛家也是罗剎娘的敌人,杀薛少贤正合她之意,罗剎娘因而前来助拳。
  那边罗剎娘抹了自己脖子,在闔眼的前一刻,她清楚地看见阿容的脸,就好像看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她本可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侠女,她有最侠义的心肠,有最高深的武功,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人人害怕的女魔头呢?
  她听见了人们的窃窃私语,指着她「沉小姐、沉小姐」地唤着。那个名字,她不敢听,不忍听。在这一刻,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她和玩伴在街坊嬉戏,口中唸着那闕新学到的词,说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昨夜小楼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顏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再一次地睁眼,轻轻握住阿容的手,彷彿再一次,最后一次,看见了那个年轻的自己。
  这世界上,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就是「过去」。
  段奇寧和沉容目睹罗剎娘自尽,眼下最棘手的魔头已然解决,谁知竟又跳上一个祝秋棠。一旁的苍鹰会眾看双方廝杀惨烈,一面觉得人家的仇自己不便插手,一面又觉得不制止好像不妥。江湖人们在一旁看戏,觉得今天真是扫兴极了,老早走了大半。孙璟见祝秋棠也搅在其中,便上前去,喊了声道:「都别打了!这里是试剑会场,各路的江湖人都在,这么胡闹成何体统?」
  「年家班」虽为罗剎娘卖命多年,可是经过了这些时日,祝秋棠却是比较看得开。大仇得报当然最好,但她也不愿就此将人生赔了进去,是以没有陈金釵及罗剎娘那么激进。她和戏子们对付段沉二人,本就打得颇为吃力,一听孙璟这么喝制,心下也是松了口气,便道:「孙兄,这帮野蛮人目无法纪,乱了试剑会场,倘若不将他们杀了,日后苍鹰会在江湖上,怎有顏面立足呢?」
  她这话是说给苍鹰会眾听的,意在激他们为自己助拳。这时,方才一直在旁观斗的那魏姓青年忽然站起了身,走到林英堂及苍鹰会眾面前,说道:「各位英雄,小人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英堂道:「什么事?」
  说也奇怪,这个魏姓青年一到此处,段奇寧和沉容便都罢了手。薛少贤则是有些神色复杂,手指不自在地拧着裤管,瞪着魏姓青年看。眾人先是看了看薛少贤,又瞧瞧魏姓青年,总觉得两人之间说不出的微妙。薛少贤于是又扫了眾人一眼,扬起手指,指着魏姓青年道:「将这廝给我拿下!」
  眾人不禁又是一片愕然,不知这年轻人又跟这少爷有什么嫌隙。苍鹰会眾适才听祝秋棠这么一说,虽然被激了一下,但也不是全没道理,辛嘉胜于是走上前,威严十足地喝道:「都别打了!谁再动手,我便不客气了!」
  他这么说完,段奇寧和沉容都显得有些犹疑,薛少贤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有些举棋不定。只听那魏姓青年道:「各位高手,小人名叫魏天宏,今天来到这里,是想向诸位求助的。」
  眾人听罢,都是一脸的不解。一旁的阿容已经收拾情绪,站了起身。薛少贤神色复杂,紧握着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魏天宏咬上几口。赵元祺原来还忌惮着薛少贤,便没有太明目张胆地帮忙,见了这般情势,主动走向苍鹰会眾,朗朗说道:「魏兄有什么困难,不妨直说。」
  薛少贤瞪了赵元祺一眼,又向段沉二人使个眼色,段奇寧于是二话不说,一鞭挥向了魏天宏。辛嘉胜不由得大怒,他和孙璟二人双刀出鞘,制住了段奇寧的鞭子。魏天宏于是走到林英堂身畔,颤声道:「小人今天来此,是来请求各位救救舍妹的。她前些日子让这廝给逮了去,我们魏家更是受到威胁,一路躲躲藏藏才得保命。小人功夫粗浅,不是他家保鑣的对手,是以赴了会,请求各位高手相助!」
  林英堂道:「你们家何以受了威胁?」
  此言一出,段奇寧神色一凛,沉容阴沉着脸,薛少贤双目如刀,瞪着魏天宏,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敢说你就完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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