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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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老道心想:也难怪,贫苦人家的孩子见过多少钱?说什么大富大贵他如何敢信?就对小伙计说:“卦象如此,并非老道我胡言乱语。自古道‘穷不生根,富不长苗’,岂能以眼下困顿,度量日后穷通?若依贫道所言,你定有一场大富贵,听我的准没错。”
  小伙计是没见过世面,可在面馆中迎来送往,出来进去的各色人等也见得多了,懂得几分察言观色。听崔老道说话这意思十拿九稳并非戏言,忙起身下跪,恳请崔老道指点一二。
  崔老道照方抓药,把跟漆匠和猎户说的话,又原样对小伙计说了一遍,仍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小伙计想发大财一定按照他的话做。
  小伙计说:“道长,发不发财放一边,既然您用得上乌金山宝灯,我便走上这一趟。能发财最好,哪怕发不了财,能给您帮上了忙,也是我不白去。”
  崔老道听罢暗暗点头,心中赞叹这个小伙计跟前两位不一样。漆匠和打猎的一个贪“色”,一个贪“财”,许下荣华富贵才甘心铤而走险,可到头来也死在这个“贪”字上了。削面馆的小伙计虽然出身贫寒,也没念过书,却称得上仁人君子。人秉天地而生,以五行配五德,五行乃是“金木水火土”,五德为“仁义礼智信”,仁字当先,命中旺金,时运一来谁也挡不住,“斩将封神”一卦乃此人命中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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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老道又将近日卖卦挣的钱全给了小伙计,让他去削面馆赎取学徒的文书。小伙计千恩万谢,将崔老道叮嘱的话谨记于心,躬身作了一个揖,转头正要走。崔老道一把拽住他说:“先别急,且听老道我说一段书,再去不迟。”小伙计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崔老道还有话说,他只好坐下来,听崔老道说了一回书:
  说的是老时年间,开封府外有一户人家,老爹早年没了,老娘拉扯三个儿子度日。仨大小伙子正在当年,家中却连半亩地也没有,只得靠上山打柴为生。穷老百姓过日子,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可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老娘这辈子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家里头供着佛龛,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非常的虔诚,也愿意斋僧布道,但凡有化缘的和尚老道上门,只要家里头吃的,宁愿饿肚子也得拿出来施舍,从来没有舍不得这一说。
  话说这一日,当天哥儿仨打的柴没卖出去,家里仅有一块糕饼给老娘吃了,兄弟三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么在家干挨。天至傍晚,有个老道上门化缘。老娘在家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吃的,只好将香炉中插香用的米倒出来,淘洗干净给老道煮了一碗粥。哥儿仨在旁边眼巴巴看着老道喝粥,腹中仿若雷鸣一般。正是“半大小子吃跑老子”的岁数,一天水米未打牙,此时已经饿透了膛,可也知道老娘的脾气,流出的口水往肚子里咽,谁也不敢说话。
  道士喝完了粥把碗放下,抬起头来问哥儿仨:“你们肚子里叫得跟打雷一样,为什么不喝粥呢?”老大说了:“我们家只有香炉里那点儿米了,这是道长您来了,实在没别的东西能吃,才倒出来给您煮了一碗粥。我娘这一辈子斋僧布道,不是一般的虔诚,我们岂敢同道长分食。”
  老道一听这家人太善了,何以穷困至此?按说不应该啊!便将兄弟三人叫到门外,偷偷告诉他们:“村口破庙后边有一块大石板,下头是一口宝井,你们哥儿仨谁的水性好,可在三更前后下去,伸手往井底去捞。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只许捞一次,捞上来什么是什么,拿回家放在被窝里,该睡觉睡觉,等到鸡鸣破晓再打开来看。”说罢扬长而去。
  哥儿仨听得面面相觑,猜不透老道这番话的意思。老大跟他俩兄弟说:“我常听人言,云游四方的老道多是高人,倒不妨试上一试,大不了白跑一趟,反正也吃不了亏,万一是条财路呢?”
  他们家门口有条河,说到水性哥儿仨都不错,经常在河里头摸鱼。当天合计好了,回去伺候老娘睡下,夜半三更溜去村口,找到破庙后的石板,掀开来真是一口古井。年头太久,井沿已经没了,仅留下一个大窟窿。捡了块石头扔下去,一听这里头的水可不浅。老大腰上绑了条绳子,让两个兄弟拽住,将他缓缓放入井底。
  井水深不可测,老大一下水,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六月三伏的天时,热得跟下火似的,井水却冰凉刺骨,浑身上下针扎刀扎似的,心知此地不可久留,捞上东西赶紧走人。当即一个猛子扎到水底,这下边什么也看不见,只得闭上眼伸手乱抓,三抓五抓,发觉抓到一物,形似瓦片,不知嵌在什么东西上,他使劲儿拽下来,但觉此物沉甸甸的,想起老道嘱咐过,只许捞一次,捞上来什么是什么,便将此物抱在怀中,摇动绳子招呼两个兄弟拽他上去。三个人七手八脚将石板遮好,匆匆忙忙回到屋里。家中穷得点不起油灯,摸黑抹干了身子,将从井中捞上来的瓦片塞进被窝,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起来一掀被子,吓了一跳,从古井中带出来的竟是一片金瓦,两巴掌宽、一寸多厚。哥儿仨乐得鼻涕泡儿都出来了,有了这块金子,置下田产地业,变成了当地的富户。只因施僧布道才有此番际遇,老娘更虔诚了,整日烧香念佛感念恩德,不再理会俗务,交由老大当家。老大没忘记以前的苦日子,常跟两个兄弟说,如今咱是有钱了,但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还别说咱,真正的大宅门中都不许开小灶,一家老小在一起吃饭,家里纵有金山银山,也有账房先生管着,各房吃穿用度均有数目,不能想拿就拿,如此方可细水长流。咱们家一样要勤俭度日,吃饱穿暖就行,绝不能过分铺张。
  老二、老三年轻气盛,正是爱玩儿的时候,以前家里太穷,连饭都吃不上,不可能出去花天酒地,只能在家中苦挨,而今有钱了,仍是粗茶淡饭,这不跟自己过不去吗?无奈家中大事小事都得听大哥的,钱也是他把着,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想要钱必须找大哥。这哥儿俩一商量,倒不如咱也去古井中捞金瓦,捞上来不往家里交,咱自己换成钱,想怎么挥霍怎么挥霍。当天夜里这俩小子下了井,一人捞上来一片金瓦,有钱之后见天儿吃喝嫖赌。
  过了几年,老娘舍俗家入了佛门,在山上的庵观居住,留下兄弟三人过日子。老大早瞧出他这俩兄弟又下井捞金了,打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自己的兄弟什么脾气、什么禀性,他太知道了。这俩小子不是过日子人,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争陪嫁衣”,可还有句话叫“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于是提出分家。那哥儿俩有了财路,又不愿意受大哥管束,早不想在一起过了,说到分家也没二话,正合心意,家产三一三十一平分成三份,从此各过各的日子。
  老大一寻思,那俩小兔崽子好吃懒做,等到把钱败光了,准得再下井。老道说过,古井中的东西只能捞一次,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将金瓦全捞走。谁捞不是捞,如今已然分了家,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当天夜半三更,老大拿上绳子来到古井前,却见井旁的树上拴着两根绳子,另一头儿直通井底。老大一跺脚,心说:坏了,准是让那俩小王八蛋抢了先!他急忙捆好绳子下了古井,老二、老三果然先一步下来了。三个人你争我抢,谁也不让谁,都伸出手在水中乱抓,只恐被其余两个人抢了先。
  这一次没抓到“金瓦”,却摸到一条大铁链子。之前的瓦片带出去变成了金片,这条铁链子有大腿般粗,如若也是金的,可比瓦片值钱多了。三人使上吃奶的劲儿,一人拽出一截。爬上井口谁也没搭理谁,各揣一截链子,分头回家钻了被窝。当天夜里兄弟三人做了同样一个怪梦,梦见井中龙王找上门来,对他们怒目而视:“尔等太可恨了!先前你们仨一人揪去我一片龙鳞走也就罢了,如今为何又来揪我的龙须?”哥儿仨均是一惊而起,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听得阵阵水声,旋即房倒屋塌,一场大水将三个人淹死在了家中。说来也奇了,这场大水如同长了眼,十里八乡都没受灾,单单冲了他们三个人的家宅。
  崔老道讲罢这段书,再次叮嘱小伙计,切不可妄动“贪”念,到了乌金山,只取最不起眼儿的小红灯,别的什么也别碰。这话说得简单,可是从古到今,谁不贪财谁不好色?他崔老道就躲不过这个“贪”字,所以不敢上乌金山取宝。在这儿讲古比今说得明白极了,真见了金山银山,他也把持不住,因此叮嘱再三。小伙计听出了崔老道的用心,又对崔老道拜了一拜:“道长放心,您的话我绝不敢忘!”说完别过崔老道,回到削面馆赎取了契约文书,出东门直奔乌金山。
  正所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岂能斗量”,卖刀削面的小伙计前去取灯,正应了“斩将封神”之卦,这才引出“八珍楼显宝,元宵夜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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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小伙计收拾停当,一路急行上了乌金山。他和漆匠、猎户一样,从山顶顺绳而下,推开山洞中宫殿的大门往里走。大殿中的美人儿一看怎么又来一位,这还有完没完?只得故技重施。怎知小伙计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美人儿如何勾引,就跟没看见她一样,穿门过户到得后殿,但见洞中金珠宝玉堆成了山,他也不为所动,一左一右两盏宝灯看都不看,径直摘下当中一盏最不起眼儿的小红灯。霎时之间,宫殿美女、遍地珍宝都不见了。小伙计怀揣五雷天师符,手持红灯走出山洞,马不停蹄赶回太原城,去找在关帝庙门前等他的崔老道。
  崔老道心里也没底,先后送掉了漆匠和打猎的两条人命,不知小伙计会遇到什么凶险,能否取回宝灯?着急归着急,除了干等也别无他法。他此时正装神弄鬼在那儿卖卦蒙钱,一抬眼看见小伙计提灯回来了,顿时心中一喜、眼中一亮。赶紧胡天黑地说了几句吉祥话,打发走求卦的,匆匆收拾了卦摊,带小伙计来到太原城中最大的酒楼门前,准备摆酒庆功。
  小伙计认得这地方,拽住崔老道的衣角直往后退。这座酒楼上下三层,有字号的“八珍楼”,拿手的招牌菜是“八大碗”。一张八仙桌子围坐八个人,上菜不用碟子,单使头一号的大海碗,“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各占一碗,一做一整桌,您想单点可没有。八珍楼的八大碗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是“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均为珍馐美味;中等的也不次,山珍海味样样俱全;就连下等的八大碗,也是大鱼大肉,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一套全素八大碗,讲究素菜荤做,吃着比肉还香。这都不是穷老百姓吃得起的。小伙计小声跟崔老道说:“道长,八珍楼不是卖刀削面馆子,咱可没钱吃这些,您带我上这儿来干什么?”
  崔老道成竹在胸,昂首说道:“今天还就在这儿吃了,你把心放肚子里头,有人掏钱!”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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