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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轻轻浑然未闻,拽着书包带,视线笔直定在模糊的尽头。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程澈大步跟上她,自然rua了一把小朋友狗啃似的短发。不过手还没顺过劲,程轻轻便头一偏,快步跑到另一边。
  她小时候生气会将自己短短的眉挤在一块,大大的眼睛里下一秒就能喷出怒火来。有时被他故意惹得气极了,便会踩跺着脚和他讲道理。一副“我虽然很生气,但我是个讲理的好孩子,才不是哥哥这样的大坏蛋”的表情。
  眼下,程轻轻面无表情,略有些抗拒地逃开他的触碰,别说一个字,就是眼神也不想分他半点。
  她为甩脱哥哥,脚步忽然加快。程澈刚说完小心,程轻轻兀地抚住膝盖,蹲下身。暗沉宽大的棉服登时裹住她的身体,和路边突然冒出来的一株小蘑菇般,在茫然的大地上,透着种孤零零的气息。
  程轻轻打定主意不理他,就等着膝盖没那么痛了再走。不料她屁股底下垫过来半支鞋尖,她低头一望,那鞋尖蓦然往上一提,身体向前一冲,她瞬时以倒栽葱的姿势扎进蓬松的雪堆里。
  程澈心下一紧,按照以往,他只要用这招,程轻轻便会立即一屁股坐到他脚上。然后返身抱住他的腿,宛如一团小小的腿部挂件,气势汹汹让他拖着自己跑。没想到今天她竟然毫无反击,就这么直挺挺地倒栽进了雪堆里。
  程澈连忙俯身抱她,突然,眼前一花,一团雪球重重得砸中他的面门。紧接着,小家伙抓起地上的污雪,不由分说尽数扔到他胸口。
  似乎觉得不够,她冲过来,伸脚便使劲连连踹他的腿。程澈轻呼一声,下意识忍住后退的冲动。由着她一下下,左右脚交替踹。似乎是累了,她低下头,胸口剧烈的起伏。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程澈垂下眼睫,抬手拢住她的后脑。程轻轻头没动,底下却立即踩他一脚。程澈浅笑出声,低声问:“哥哥能还手么?”
  话音一落,底下紧跟着踩中他另一只脚。程轻轻就那么低着头,不断攻击着面前的人,双手不停捶打着他的小腹。打着打着,她脱力一般,贴在程澈胸口,温热的脑袋微微颤抖起来。起先只漏出一丝细弱的抽噎,她咕哝着“哥哥是个大骗子,臭鸡蛋!”
  随后这泣声逐渐扩大,她回到温暖的怀抱,犹如重新生长出新的勇气,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发泄的缺口,“呜呜,你就是不想要我了,你要把我卖了是不是?呜呜,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可是你就是一直骗我,一直骗我!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她哭得一抽一抽,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程澈胸口位置已糊满了污雪消融的水渍,和她的眼泪鼻涕,脏成一团。他拉下衣链,将程轻轻裹到衣服里,手掌慢慢抚着小家伙的后颈。她说一句,程澈便回应一句,“不是”“没有”“嗯,哥哥错了”。无论她是否听见,程澈都极有耐心。
  哭到最后,程轻轻红肿着眼眶从他怀里昂起脸,吸吸鼻子。程澈的指腹轻触了下她脸颊上薄薄的硬壳,她抱在怀里,棉服底下只有细瘦的一点。长发不见了,脸上蓬勃的朝气消失了,脖子底下,底下?程澈抬起她的下巴,看到一层灰色的尘垢。
  他半蹲下身,拿纸一点点擦着她的泪痕,问:“那轻轻,还要不要和哥哥回家?”
  *
  程澈抱着她,走进小院,满面寒霜的掠过大伯母。大伯母笑容一凝,讪讪嗤声。眼见兄妹两去了房里,不一会儿,里头便哐当响了声。
  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再次被展开,程轻轻看着哥哥拉开衣柜,快速收拢好自己的衣服堆进箱子里。然后是鞋,发绳,娃娃。
  带来的十几双袜子破的破,单的单。裙子发灰发乌,皱皱巴巴团在角落,撑开时竟然有老鼠在上头产崽。而那双粉色小皮鞋,绑带断裂,布满划痕,鞋身被撑大一半。浴室里,程轻轻牙刷的刷毛炸成一朵云,早就失去了刷洗的作用。洗澡的毛巾,也因长期阴湿,洇出股恶人的臭味。
  程澈将眼睛看到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过掉一遍,脖颈的青色血管倏尔逐一暴起。忽然闭眼,低低咒骂一声。
  “哥哥?”程轻轻摸摸他的脸。
  大伯母路过房门口,大惊小怪道:“哟,这是干什么呀?程澈啊,妹妹的衣服不要乱动,不然她又要找不到啦!”
  程澈挡在程轻轻身前,语意微凉:“您说得对,找不到可就不好了。”
  他单手捂住程轻轻的眼睛和耳朵,长腿一伸,硕大的行李箱就这么被踢起来,撞到墙壁,哐当几下,四分五裂,衣服鞋子四处甩开。大伯母让他突然掀箱子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
  “你,你这是干嘛?”
  程澈抱起程轻轻,走到大伯母身旁,阴鸷睇她:“这些日子辛苦您了,这些,就当是给您的辛苦费。”
  “程澈?”大伯母给这嚣张劲儿堵得半死,立刻尖声教训他:“你们就是这样对长辈的,啊?我辛辛苦苦带你们这么久,你们就这样回报我的,啊?还讲不讲道理了?你们小孩子做人要知道良心是什么......”
  程轻轻被哥哥抱到院子外,模糊还能听到大伯母的叫嚷。她紧紧搂着哥哥的脖子,看着远方漫无前路的远方,内心有些惶恐不安。
  “哥哥?”
  程澈拦下辆进城的小巴,捏捏她翘起的鼻尖:“走吧。”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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