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之手(上)(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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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聚会散场之后,中学时代的同桌提出送我回家。
  也许是为了表现某种高雅的品味,同学的高级小轿车中一首接一首地放着古典音乐。
  我们不停地聊着,在聊天的间隙中,我将每首乐曲的名字都说了出来,还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用手轻轻在大腿上打着拍子。
  “看不出来,你对音乐很有研究嘛。”同学说道。
  “那是,我可是个钢琴家哦。”我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着:“不止是钢琴,你说得出的乐器没有我不会的。”
  同学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哈哈,少开玩笑啦。不过你现在比那时开朗多了,上学的时候你可是个阴沉得要命的家伙哦,好像全身冒黑气的感觉。”
  听了同学的话,我不禁莞尔。
  的确有过,非常自闭而阴郁的日子。
  乌鸦般的音乐家。
  上小学时,我是班级中缺席日数最多的学生,一周中在校的天数可能只有三、四天而已,而且在校时我所从事的一切只不过是寻找合适的理由早退。
  像我这样的问题小孩极难交到朋友,所幸班级中还有一个叫千禾的女孩,在缺席方面仅仅略逊于我,我们两个轮番出现在教室中,每次看到她的空位时,我会有一丝类似于安慰的心情。
  不过千禾的缺席是因为众所周知的身体原因,而我,是拒绝上学。
  并非仅仅厌恶学校,而是厌恶一切人多的地方,我只想最低限度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呼吸、进食、维持心跳即可,至于梦想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则一点也没有。
  我这种人不会拥有什么像样儿的未来,即使不被当做怪胎拉去解剖,至少也会因找不到工作和女人而穷困孤独地度过一生。
  年幼的我曾经如此绝望地认为着。
  由于我和千禾的家只隔一座大楼,因此为缺席的对方送课堂笔记是家常便饭,不消说,我十分厌恶这样的事情,对于因拐到千禾家再走回自己家而浪费掉的五分钟我感到痛心疾首,虽然回了家也无事可做,但至少能稍微自在些。
  只是稍微而已。
  因此每次我都只是把课堂笔记飞快地交到千禾母亲手里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而千禾母亲最开始的热情也渐渐冷却下来,不再邀请我进屋去吃茶点或者嘘寒问暖,而只是抛来一句冰冷的“谢谢”。
  这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对待。
  如果真心要谢谢我的话,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千禾,她像所有愚蠢的话唠一样每次来送笔记时都会站在门口与我母亲客客气气地聊上一会儿。
  ——都是些废话。
  在轻易不动用语言的我的眼中,人们每天说的话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废话。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我的人生,那会是“安静”,绝对的安静。
  被声音的问题困扰着,没有人希望听到我的声音,因此我习惯于缄口不语,也不做任何多余的事。不知从几岁开始,我习惯了以最轻柔的力道去触碰每一件东西,先是用指甲的最前端慢慢贴上,然后缓缓倾斜,让指肚一点点覆盖物体的表面,我如同遵从着某种宗教的信条般贯彻着这一点,无论是拿筷子、翻书、挠痒……永远如做贼一般。
  因为一旦弄出什么响动来,周围每一个人都会投之以惊惶与愕然的目光,或板起脸来,或抿紧嘴唇,无声地宣布道:“你是个怪物。”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怪物。
  况且,就算世界上真的有怪物,仅仅冷漠地无视它,对于消除怪物存在这一事实也毫无帮助。但即使如此,我仍然被冷漠地无视了,从家人到同学,每一个人都在无视我这件事上保持了高度的默契。
  我的“静音模式”被解除,是那一天,千禾母亲难得有事外出的那天。
  一如既往地,那天我抱着厚重的课堂笔记去千禾家,我无礼地把书脊重重地砸在门上,这是我独特的叩门方式,那本笔记的一个尖角已经被砸成了皱缩的圆角。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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