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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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云与林声竹在解家蹉跎了两月有余,匆匆离去。
  长久不回苗疆,后院就起了火。据林声竹透露,这是燕云先前欠下的风流债,几个老情人之间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君不封与解萦夫妻夜话,多方消息汇总,其实幸灾乐祸的林声竹才是真正的导火索。君不封年纪渐长,愈发嘴碎,兴头起来了,扯着解萦哩哩啰啰个没完,本来私下嚼老友舌根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小丫头倒是愿意做他的同谋。解萦少时苦于君不封“不见天日”,难能有机会和他说说生活里彼此都知晓的琐碎,来到巴陵后一天到晚腹诽晏宁,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快要被他俩嚼了透,眼下有了新的消遣,大哥扭捏,她倒巴不得他再多嚼几句。
  夫妻俩煞有其事地看旁人笑话,丝毫不以为耻。
  苗疆路途遥远,哪怕日夜兼程,一去一回也要小半年,只怕那时解萦的身体已经难以为继。燕云顾忌好妹妹的身体,左右为难。倒是解萦善解人意,对着燕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生生说动了她回家灭火。燕云感念她深明大义,解萦被她夸着,却是脸红。
  替燕云着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她的私心。燕云先前的法子在叁个人的一番设计之后,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即便她不在自己身侧,也不会影响他们最后的赌局,这是其一。其二,林声竹在燕云眼里是个玩物,他的好兄弟君不封自然也不例外。燕云一直存着将君不封林声竹这两位难兄难弟一锅烩的心思,叁天两头对着解萦吹风。解萦不是不心动,但心动只有一瞬,就消弭无踪。叁四年前的她,一定乐在其中,曾经的解萦不明白玩物与恋人之间的界限,甚至她都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深爱着大哥。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是实打实的结发夫妻,大哥“嫁”给了她,自然不能交由其他人随便染指,即便是她的犯上作乱,也要有他的默许。窄小的心房里盛着对大哥满满当当的爱恋,燕云的意图只会徒增反感。
  林声竹在解家过了一段平静日子,重新和君不封搭建了粗浅的友情,与君不封道别的时候还是平常的自己,冷言冷语叮嘱他要好好善待小媳妇,又忍不住絮絮叨叨了一些增强功法的窍门。君不封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舍,心中同样惘然,但挽留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林声竹不会留下来。
  想了想,他大力拥抱了林声竹,“以后常来巴陵。”
  林声竹冷哼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看着那对怨侣的身影越走越远,解萦以为好热闹的大哥会就此消极一阵,却见他笑眯眯走到自己身边。这时她的腹部已然隆起,明白大哥想抱着自己兜圈的意图,最后只能和他亲昵地贴贴额头,笑眯眯地细声问他缘何如此高兴。
  “和你成亲时,虽然有晏宁他们在身边,可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毕竟在场的人对咱们都不算知根知底。丫头,现在和你说这话,你可别生我气,其实那时我还挺希望……有知道咱俩关系的人跳出来反对咱们的婚事。”
  “你!”
  “阿萦,先别生气,听大哥说完。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捣乱,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宣誓,我偏要和你成亲。我君不封往后就要堕入魔道禽兽不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惜咱们这亲成得太顺利,零星几个闹事的都被你叁言两语打发走了,我白白想了一出又一出折子戏,最后一句也没用上。”他笑得羞涩,解萦提着裙摆追着踢他,他笑着躲,还是快乐,“我没想到声竹会祝福我们,真的,我没想到……我以为他会是最不耻咱们的。”
  他正了正神色,“结果连他也祝福了咱俩的婚事……唉,怎么说呢,这个想法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打死自己。可现在我就觉得,咱俩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包括我比你大很多岁也是,早来一点,就多了解一点人生疾苦,这样等你遇到我的那天,我就可以保护着你,让你多吃点甜,少尝些苦……唉这大白天的,好端端的小丫头哭什么?来,大哥给你擦擦。”
  “臭大哥,野腔野调的,嘴里没一句实在话。”解萦敲了他一记,转身就走,君不封委屈地揉着头,“我说的明明是大实话。”解萦心知大哥根本不懂自己适才这一番话杀伤力有多大,她扭过头,眼波横飞,“哼,那我破天荒地允许你每天都对我这么说。”
  “那是自然!”他追上前,笑得一脸憨傻。
  夫妻俩的生活重归平静。晏宁依然每日前来问诊,解萦身上的蛊毒俨然有爆发的征兆,但奇怪的是,即便在母体恁般瘦弱的情况下,腹中骨肉依然茁壮生长。君不封看不透此中辛密,万花师兄妹则见怪不怪,君不封听不懂他俩嘴里的行话,索性不问。战区大捷的消息不断传来,日子也偷偷溜到了年底。他眼睁睁看着解萦的身体一天天地弱下去,最后萎靡在床,全靠他伺候。
  解萦四肢浮肿,君不封守在床边,为她按摩身体,舒筋活络。虽然对自己的情况早有预期,真到了连自理都难以维持的程度,大哥照顾她,解萦反倒生闷气。君不封与妻子相知相伴多年,又哪里看不出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委实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被你这么天天蹲在床头照顾着,那时你都不嫌累,怎么现在反而闹起脾气了。”
  “不一样。”她的声音轻得像是秋天的蚊子叫,孱弱到即便在他胸口叮了包,也丝毫察觉不出痒,“反正我就是不高兴。”君不封笑着亲她,“那我不管,从前每天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好不容易等到你出糗,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坏大哥,臭大哥!大哥真讨厌!讨厌!”
  解萦这么说他,手抬不起来捶他,骂他也没气力。像是一把火突然点着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通体生疼,他忍着疼痛,笑吟吟地凑上前,抓着她的手轻轻拍自己脸上,“好了,给你打,别跟大哥闹脾气。”
  解萦恼哼哼别过头,“我没有。”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蹭蹭她的鼻子,“阿萦,你先好好休息。这几日家里还要填新人,你又是个不顶事的,到头来家务还要我操持。大哥先去折腾一下咱们过年的年饭,再来陪你,好不好?”君不封起身离开,解萦一把拽住他,因为没什么力气,手很快滑落。她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有波光闪动,他鼻子一酸,强忍着泪等她的下文。
  解萦声音很轻,“大哥,再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他吸吸鼻子,答应她的声音也含混。
  解萦时日无多。
  她想要他多陪陪自己,他也想,可终究没有办法忍受曾经活蹦乱跳颐指气使的女孩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偏偏,他还不能让小丫头看出自己的一点悲伤。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他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只是本本分分把每个阶段自己应做的事做好,一如之前暗暗发誓一般,让他的丫头快快乐乐走完自己的最后一程。
  可他也明白,他快要崩溃了。
  快要崩溃的君不封一直不动声色,妻子的呼吸平稳后,他轻手轻脚起身,给炭盆填了一点炭火才去柴房,药罐中的蒸汽升腾,熏得他流了一脸眼泪,四周的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新年,人声嘈杂,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敢放肆痛哭。
  解萦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大哥隐隐的哭声,心疼他的次数多了,就内化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病痛是拧不断的弦,日以继夜折磨着彼此,他却还偏要在她面前强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来,她懂他,所以承他的情。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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